夏日的午后总是裹挟着蝉鸣,老槐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摇晃。我蹲在巷口的石阶上,看着爷爷佝偻着腰给自行车打气,胶皮管在他布满老茧的手里泛着微光。这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是爷爷用退休金换来的,车铃铛早被岁月磨得沙哑,后座绑着的竹筐里还装着给邻居王婶买的枇杷膏。
七岁那年的暑假,我执意要学骑车。爷爷把车把调低两寸,却始终不肯松开后座。我像只笨拙的雏鸟扑腾着,膝盖刚蹭破皮就哭得打嗝。爷爷蹲在马路牙子上给我涂碘酒,棉签在他灰白的鬓角洇开深色痕迹。"车把要往右压,重心放低,记住是先蹬后蹬。"他絮叨着,布满裂口的手掌托着我单薄的肩膀。
第七天傍晚,我独自推着车来到河堤。晚风卷着芦苇的絮子,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。车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,我惊觉自己竟稳稳蹬完了全程。暮色中,爷爷拄着铁锹从田埂小路走来,粗布裤脚沾满泥点,却笑得像孩子。"爷爷给你买了糖葫芦。"他递来竹签上晶莹的糖壳,酸甜的汁水顺着指缝滴落。
去年冬天,爷爷住进了医院。我守在病房窗边,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自行车。消毒水的气味里,他握着我的手渐渐松开。葬礼那天,我推着那辆凤凰车穿过雪地,车筐里装着王婶送来的枇杷膏。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,发出细碎的咔嚓声,像极了七岁那年的蝉鸣。
此刻我扶着车座,后视镜里映出老槐树的年轮。风掠过耳际,仿佛又听见爷爷说:"车把往右压,重心放低。"车铃铛在夕阳里轻轻一颤,惊醒了石阶下打盹的橘猫。我深吸一口气,踩下踏板。车轮滚过青石板的缝隙,载着往事与晨露,驶向记忆深处的河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