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掠过窗棂,将玻璃上的霜花揉成模糊的星图。我裹紧围巾缩在窗边,看楼下孩子们堆起的雪人戴着歪斜的毛线帽,红萝卜鼻子在灰白天地间格外醒目。这个季节总让我想起外婆家后山那片松林,每逢落雪时,整座山仿佛被装进水晶球,连松针都染上了银边。
晨起推窗的瞬间,檐角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母亲正踩着木梯清理空调外机的积雪,银亮的冰层在她竹扫帚下簌簌碎裂,发出清脆的爆裂声。她冻得通红的指节握着温热的马克杯,热气在玻璃上氤氲成朦胧的圆。这样的画面总让我想起童年时,她教我裹着棉被在院子里写作业,雪片落在作业本上的沙沙声,和着炉膛里柴火噼啪的节奏,成为记忆里最温暖的和弦。
放学路上,便利店门口的烤红薯摊飘来甜香。老伯戴着毛线帽蹲在炉前翻烤,铁皮桶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花白的鬓角。我总要多买两个红薯,用报纸包着暖在怀里,看糖霜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轨迹。去年冬天他儿子结婚,我送了束红玫瑰,他硬塞给我烤得焦黄的红薯,说:"姑娘,这叫冬日里的糖炒栗子。"如今那炉火依然在黄昏时分亮起,像城市里永不熄灭的橘色灯塔。
暮色四合时,父亲会带我去江边看结冰的湖面。冰层下封存着残荷枯苇,偶尔有野鸭振翅掠过,翅尖划破镜面般的冰层。他教我辨认冰纹的走向:"看这些裂纹,像不像宣纸上的墨迹?"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冰面,看对岸霓虹在冰镜里碎成流光。去年除夕,父亲在冰面上刻下"平安"二字,如今那道浅痕仍嵌在冰层深处,如同时光凝固的印记。
最难忘的是腊月廿三的祭灶夜。外婆从樟木箱底取出红漆木匣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麦芽糖、芝麻糖和花生糖。她念叨着"糖瓜粘,灶王爷上天",却把最甜的糖块留给我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,糖浆在铜锅里咕嘟冒泡,空气里浮动着麦芽的焦香。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,外婆用糖浆在灶王爷画像前画了个圆圈,说这是给神仙的"封嘴钱"。
此刻暮雪又至,我站在阳台上给楼下堆雪人的小朋友递热水袋。融雪顺着屋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越的钟声。这个季节教会我,寒冷与温暖原是同根生长的藤蔓,在时光的窖藏中,终将酿成琥珀色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