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窗，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织成细密的网。我蜷缩在书桌前，校服衣袖被药水染出深浅不一的痕迹，喉咙里翻涌的灼痛像团烧红的炭块。奶奶佝偻着背站在厨房门口，白发被雨水黏在额角，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搪瓷杯。

三年前那个暴雨夜，我发着高烧在床上打滚。奶奶裹着褪色的蓝布雨衣冲进雨幕，老式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裤脚。她把我裹进带着樟脑丸味道的棉被，背着我蹚过没过脚踝的积水去诊所。我伏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数雨滴，听见她粗粝的喘息混着雨声，直到急诊室的白炽灯刺痛眼睛。

"喝完这碗粥再睡。"奶奶把温热的瓷碗搁在床头，晨光从她眼下的青影里渗出来。我望着她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，那是去年采药摔伤后留下的旧伤。她总说"老寒腿不碍事"，却偷偷把止痛膏藏在枕头底下。那天我偷看到她用布条缠着那根手指，药膏的铝箔包装在抽屉里摞成小山。

初三寒假的雪夜格外漫长。我因肺炎住院时，奶奶每天清晨五点就起身熬制枇杷膏。她穿着医院走廊的蓝条纹病号服，在护士站打盹时手里还攥着量杯。有次我半夜咳醒，看见她蜷在走廊长椅上，膝盖上摊着数学练习册，台灯的光晕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摇晃。晨会上我收到全班写的祝福卡，背面都画着戴眼镜的老奶奶形象，像极了她伏案批改作业时专注的模样。

此刻药效终于生效，我望着奶奶在厨房忙碌的背影。她正用竹筷夹起药渣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。蒸汽氤氲中，我忽然看清她鬓角新添的银丝，想起上个月她执意要学用智能手机，却把视频通话的按钮按了整整半小时才成功。药液滑过喉咙时泛起的苦涩，竟与记忆里枇杷膏的味道奇妙重合。
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晨光给奶奶的白发镀上金边。她转身时碰倒了药碗，我慌忙起身却撞翻她手里的铝箔盒。止痛膏滚落在地，泛着冷光的药片在瓷砖上闪着微光。她笑着用袖口擦拭，手背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像撒了细盐："碎碎平安，碎碎平安。"这句话是她教我写的第一个成语，现在却成了她教我读懂的最后一课。

晨风掀起窗帘，我看见楼下早点铺升腾着白雾。奶奶正踮脚去够挂在晾衣绳上的毛线帽，晨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，像株被岁月压弯却依然向日而生的老树。药效彻底消退的瞬间，喉咙的灼痛化作喉间温热的哽咽，原来最珍贵的感动，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，而是藏在晨昏线里细碎的日常，是岁月长河中永不褪色的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