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梧桐叶的间隙,我站在教学楼后那片被藤蔓缠绕的围墙上,望着脚下不足十平方米的花坛。青砖铺就的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发亮,几株月季的残枝斜斜探出围栏,像被揉皱的信笺。这方被岁月遗忘的角落,此刻正以它特有的方式向我讲述着光阴的故事。
春日的花坛总带着三分慵懒。当第一朵樱花在老槐树梢绽开时,花坛里的三色堇便悄悄探出鹅黄的花苞。记得去年此时,我和值日生小林蹲在花坛边,用竹签小心翼翼挑开泥土,把从学校苗圃带来的花种埋进松软的腐叶里。那天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映在爬满青苔的砖墙上,墙缝里钻出的酢浆草跟着风摇晃,仿佛在给我们鼓掌。后来每周三的午休,我们都会轮流来浇水,看那些花种如何在某个清晨突然舒展腰肢,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。
夏日的暴雨总让花坛变成小剧场。去年七月某个雷雨夜,我看见值日生小林举着塑料布冲进雨幕,他单薄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,像守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。那晚暴雨冲垮了围栏,野蔷薇的枝条乘势爬上围墙,在雨帘中开出紫红色的瀑布。第二天清晨,我们发现砖缝里钻出了几株蒲公英,金灿灿的小伞在晨雾中轻轻摇晃。小林用校服兜着淤泥,说要给这些意外访客搭个"临时小屋"。后来这片花坛多了几处突兀的砖垛,成了我们班独有的雨后重建仪式。
秋天的落叶给花坛披上金纱时,总会有晨练的老人坐在围墙上。他们带着老花镜研究砖缝里的野花图谱,把手机里存着的植物图鉴翻得哗哗作响。记得有次遇到位穿军绿棉袄的老先生,他颤巍巍掏出个铁皮盒,里面装着泛黄的《本草纲目》残页,指着砖缝里一株开紫色小花的植物说:"这是紫花地丁,能入药呢。"后来我们常在课间和他交流,砖墙上渐渐多出几块手写的植物铭牌,墨迹被秋阳晒得发脆,却依然能辨认出"二月蓝"".cn"之类的字样。
冬日的花坛是休眠的,但总有些生命不愿沉睡。去年冬至那天,我发现围栏边冒出一簇嫩绿的草芽,顶着积雪倔强地向上钻。值日生们轮流给它搭塑料棚,用保温杯装热水放在根部。直到某个清晨,积雪突然融化,草芽已经长到膝盖高,叶尖挂着冰凌,像童话里的水晶森林。后来我们给这株不知名的植物起了个名字叫"守冬草",它开出的白色小花在早春时节格外醒目。
此刻暮色四合,晚风送来远处操场上的广播声。花坛里的常春藤正在暮色中舒展枝条,砖缝里的酢浆草依旧按时节变换颜色。我蹲下身抚摸那些被雨水和时光浸润的砖块,忽然明白这方小园子为何总让人流连——它像本摊开的植物图鉴,每一页都记录着某个晨昏的絮语,每一道砖缝都藏着时光的密码。当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时,围墙上不知何时又多出几株野花,在冬日的暖阳里轻轻摇曳,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