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晨雾还未散尽,我蜷缩在暖气片旁的布艺沙发里,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。厨房传来砂锅轻叩灶台的闷响,混着几缕白雾从门缝里钻出来,像只笨拙的猫儿蹭着玻璃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,正踮着脚从橱柜最上层取下那个铸铁锅——那是外婆留下的传家宝,锅底还留着几道经年累月的划痕。
"小满快下来喝粥。"妈妈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,但眼角的笑纹比往常深了几分。我裹着毛毯走过去,看见她左手端着滚烫的锅盖,右手扶着门框微微发抖。灶台边的水壶还冒着热气,蒸腾的水雾在她指节处凝成细小的水珠。我突然想起上周深夜,她蹲在浴室里洗我打翻的颜料盘,瓷砖地上溅了半人高的蓝紫色水渍,她冻得通红的双手在搓洗时像两片倔强的枫叶。
"小心烫。"妈妈将粥碗转到阴影里,碗底沉着几颗桂圆和红枣。我舀起一勺,米粒在舌尖弹跳着,混着红枣的甜香直冲鼻尖。这让我想起去年深秋住院时,隔壁床的老爷爷总把熬得绵密的南瓜粥悄悄推到我床边。他戴着老花镜看《新闻联播》的模样,和此刻妈妈低头往我碗里添蜂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,在记忆里酿成琥珀色的光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爬上教室窗台时,我正对着数学卷子发呆。最后一道大题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,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都成了它的爪痕。忽然有支圆珠笔轻轻点在题目下方,是前桌林小雨的字迹:"辅助线从C点引向AB中点"。我抬头看见她正用橡皮擦轻敲讲台,马尾辫随着点头动作在肩头晃动。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周来帮我补课了。
那天放学后,她把我留在空荡荡的教室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地覆盖住我摊开的笔记本。"你看,"她指着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,"树影在动,就像这道题的几何变换。"我们蹲在走廊栏杆边,用树枝在沙地上画辅助线,直到暮色把她的影子染成淡紫色。后来每次经过她座位,我都看见她课桌里永远备着三支不同颜色的笔——黑色写作业,蓝色记重点,红色专门给我答疑。
除夕前夜,我跟着妈妈去社区送春联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,78岁的张奶奶正颤巍巍地往流浪猫窝里添旧棉被。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和猫儿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贴在一起,嘴里念叨着:"这孩子走之前说冷,我就把去年剩下的棉絮拆了。"我们帮忙把春联贴在公告栏时,她突然从围裙兜里掏出个蓝布包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饺子。
"尝尝我包的虾仁馅,加了点虾皮提鲜。"她布满裂口的手捏着饺子皮,动作却出奇利落。蒸腾的热气中,她眼角的皱纹像被熨斗抚平过,"我儿子在南方工作,每年除夕都打视频电话,说想听我包饺子。"饺子在舌尖爆开的鲜甜里,我忽然明白,那些看似微小的温暖,原是无数人将心火传递的星火。
此刻我坐在书桌前写作,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妈妈新熬的枇杷膏香气。窗外不知何时停了雪,月光把晾衣绳上的棉被染成银白色。手机屏幕亮起,林小雨发来消息:"这道题解出来了!下次带你去吃她家烤的栗子。"我笑着敲下回复,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吆喝声——是张奶奶在给流浪猫喂食,她沙哑的嗓音穿透夜色:"毛孩子们,吃好喝好,过年见!"
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,像在应和着这份绵长的温暖。原来生活从不缺光,缺的是愿意为他人点亮烛火的心,是让这份光能在不同掌心间流转的善意。当无数个温暖的时刻连缀成河,我们便成了彼此生命里永不熄灭的星光。